第四十二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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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顶楼,是一道狭窄的木板门,门缝里透出灯光,世德估计,这该是杜研奇的住。敲了几下门,果然听见杜研奇在里面问了声,“谁”
“我,”世德说,“隔壁的甄世德。”
听是世德的声音,杜研奇忙着过来开门,把世德让进屋里。“甄兄今天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了”
“几天没见着你,心里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一句话,感动得杜研奇胸口发堵,平日里的伶牙利齿,一时不听使唤,说不出动听的话来。随手拿过一只小板凳,让世德坐下。世德向屋里环视一眼,见这屋里甚是简陋,和杜研奇日常的装束,实在联系不到一块。屋里没有窗户,只放了一张床,两只板凳,一高一矮,高的上面放了一沓稿笺,靠着电灯,平日杜研奇把它当桌子用,坐着矮凳,在上面写东西。世德进来时,杜研奇只穿着短裤和衬衣,平日里穿的西装,此时挂在墙上的衣帽钩上,看来平时在家,他是不舍得穿的。世德刚要到床边看看,一不小心,脑袋撞上了天棚,才想起杜研奇租住的,是人家的阁楼。
“我这,什么也没有,甄兄将就着坐吧。”杜研奇见世德碰了头,忙劝他坐下,端起暖水瓶,要给世德倒水,不想暖瓶是空的,干笑一下,又把暖水瓶放下。
“你别忙了,我只是随便来看看。几天没见着你,放心不下,你这些天在忙什么呐”
“给众报赶一篇稿子,他们要得太紧,一时忙得不行,就没过去看望哥哥嫂子。”杜研奇指着板凳上的稿子说。
世德朝那堆稿子看去,上面满是蝌蚪似的行书,随口问道,“不是说,你们这些卖文为生的人,都很富裕吗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杜研奇眼见在世德面前露了底,知道平时在世德面前把话吹过了头,脸上露出一些不好意思,喃喃道,“甄兄有所不知,这卖文为生,也跟卖唱为生的戏子行当差不多,讲究的是一个名份,侬看卖唱的那些名角家,站到台上,随便哼哼几声,就有人叫好,能卖出好价钱;反观那些无名之辈,即便是吼破了嗓子,也无人捧场,到头来,只能落得个替人跑龙套的角色;卖文为生也是这样,名份的,随便写几句梦话样的文章,就能卖出好价钱来,名份小的,或者没有名份的,即便写秃了笔尖,最终也只能像阿拉现在这样。兄弟和他们比,还算好的,有人愿意和你约稿,多数人现在是文案堆积如山,却没人问津呢。”
世德看杜研奇已落魄到这般地步,还是不肯放下架子,百般替自己遮掩,心里不觉一阵发酸。想想那句古训: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看来,还真有些道理。再想想幼年时,父亲走投无路之际,在外公家遭受的那些冷眼,和眼前的杜研奇何其相似可后来一当父亲抛开书卷气,走上江湖,又是何等风光无限置办了若一个家业不说,在金宁府又是人见人敬无所不能绅士。想到这里,世德开导杜研奇说,“我听你说过,那些办报的报人们,个个都富得流油,你既对报业在行,干嘛不也去办个报纸呢”
“甄兄是在拿小弟开玩笑吧”杜研奇苦笑一下,摊开双手,说道,“开办一家报馆,别的不说,光是前期启动资金,就得一两万,侬看兄弟现在住这种地方,如何与兄弟说起办报的事来”
听说启动次金仅仅一两万,世德心里有点活动,问了一句,“你是说,办一家报纸,最初投入一两万就行”
“足够了。”杜研奇说。
“问题是,报馆开了,赚钱的把握有多”世德问。
“要是开一家小报馆,少聘一些采编人员,平日多是从几家报上剪辑文章,排版发行,另外再兜揽些广告,一年下来,做好了,成本就可收回。”
杜研奇说话不靠谱,世德盯着问了一句,“你有把握吗”
“应该没有问题。”杜研奇眨巴着眼睛说。
“应该不成,我要你准确答复。”世德说。
“保证没有问题。”杜研奇听出世德对办报的事来了兴趣,自己也对眼下的生活失了信心,见有这样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和世德交往了一些日子,致也知道世德出得起这笔钱,壮着胆子,瞪圆两眼,向世德做了保证。世德平日和杜研奇闲谈,也被他讲的报业一些奇闻撩起了火,动起心来,很想进去看个究竟,现在又见杜研奇这种窘境,在这种时候帮他一把,让他有事可做,料他心地再坏,也不至于坏到哪去,何况一旦正式运营起来,帐目他要亲自掌管的。听杜研奇向他做了保证,便板起脸来,对杜研奇说,“这样吧,你先把写文章的事放一放,这阵子,你就帮我把开报馆的事筹划筹划,我是门外汉,将来报馆办起来,就交你一手经办。筹办期间的费用,尽管从我这里拿用,只是每一笔钱的开销,都要名目清楚才行。”
杜研奇听过,真的跟做梦似的,说不清现在该跪下发誓好呢,还是说尽感激的话好,正在犹豫之际,世德起身要走,“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好好合计着吧。”将要出门,回头又对杜研奇说,“这个月的房钱,我给你付过了。”
杜研奇眼睛有些发涩,望着自己的新主人离去,嘴里说不出话。
到了街上,世德冷静下来,觉得这事做得有些毛草。毕竟一两万,是个不小的数目,这么的事,事先没跟小柳红商里,头脑一热,自己一个人就擅自在外面做了主,真要运作起来,到了用钱的时候,怎么跟小柳红开口想要回去告诉杜研奇先缓一缓,待他回去和小柳红商量妥当再办,可是话已出口,一个男人,办事这般不利索,难免叫人笑话。事到如今,只着头皮回到家里。
小柳红已经乘躺下,世德上了床,想把事情告诉小柳红,张了几次嘴,却没说出口。
“你去哪啦”见世德躺下,小柳红问。
“到隔壁杜先生那里坐了一会。”
“他在家吗”
“在。”
“怎么这些天没见他来”
“他正给一家报馆赶稿子。”
“那你还去打挠人家干嘛”
“咳,你不知道,原先我只以为他过的挺好的,去了一看,差点没流出眼泪。”世德说,“那哪叫人过的日子简直跟养鸟似的。”
“怎么,杜先生平日不是跟咱们说,他现在挺好的吗”
“信他的那只不过是文人的毛病,死要面子,活受罪。”世德见机,把杜研奇住的地方说了一遍,临了说,“不知怎么,看他现在的样子,我就想起小时候,我爹受的那些罪,都是一肚子墨水给弄的。”
“听你的意思,是想帮帮他喽。”小柳红听出味来,问道。
“那可不是,我都答应他了,帮他办一家报馆,交给他打理,我当老板,赚多赚少,我俩平分,也算行了善,帮他谋条生路。”世德借机,把自己的打算,一股脑说给了小柳红。
这么的事,事先也不和自己商量,世德一人在外面就做了主,小柳红满心不乐意,只是见世德把话已说了出去,现在自己横一腿,在外人面前扫了世德的面子,难免叫世德下不来台,何况这几年,世德一人在外面磨练,已经完全上了道,这几次做的局,也都周全仔细,现在家中的积蓄,半是世德一人赚来的,虽说这件事办得有些欠妥当,现在再计较,也没用,便忍着气,顺着世德说,“既然你答应的人家,就和他去做做看吧,只是钱要把握好,免得失了手。”
见小柳红说了这话,世德才放下心来,心里好生感激,搂过小柳红,很是亲热了一番,直弄得小柳红通体舒畅,彻底消了气,二人才各自睡下。
第二天一早,天将放亮,杜研奇敲开了甄公馆门。那会,世德还没起床,丫头让杜研奇到客厅坐等。世德听说杜研奇到了,匆忙穿好衣服,赶来客厅。杜研奇见了世德,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办报的作流程。世德哪里懂得就里,略扫了一眼,还给杜研奇,说,“行,你去办吧,一应费用,过来取用就是了。”
杜研奇得话,把那张纸装进公文包,就要出门。世德忙劝道,“不急,不急,杜先生,一块吃了饭再走。这么早,人家还没上班呢,你去了也没用。”
杜研奇见说,也不客气,坐下和世德一块吃了饭。看看太阳已照上楼头,才告辞去了。
提申请,领执照,招聘员工,在徐家汇复兴路上,租来一间门头房,十几天准备之后,商务报在上海滩上开张面世了。世德是报馆的董事长兼主编,杜研奇任副主编,主持报馆的日常事务,编辑排版,跑印刷所,联系报贩,一天到晚忙得脚打后脑勺,心里却得意,受人重用,替人出力,自是心甘情愿。
两个月过去,世德让帐房做了结算,帐本交上来,世德看过,心里不免失落。原想这报馆生意,虽不像杜研奇早先吹嘘的那样好,财源滚滚,却至少应当小有收益。可如今看了帐本,才知道抛除所有开销,只免强维持了收支平衡,照此下去,这近两万块的投入,别说一年,恐怕就是十年八年,也收不回来。想想先前自己一人单独做局,只简简单单的动些脑筋,一单下来,就有成千累万的进帐,根本不消像现在这样起早贪黑,费事巴力的赔钱赚吆喝。再看杜研奇,每日里忙忙碌碌、尽心尽力,世德只好把失望埋在心里,不忍心伤着杜研奇。
转眼又过了两月,帐房把帐本交上来,世德仔细看过,还是没有起色,心里就有些吃不劲了。一天关门下班后,世德带杜研奇到一家饭馆吃饭,酒菜上全,世德打开酒瓶,给二人的酒杯满上。二人喝过几杯,世德放下筷子,满腹心事地问道,“杜先生,你看咱们报馆,是不是办报的思路上出了差错”
报纸办了将近半年,还不盈利,杜研奇心里也郁闷,他心里明镜似的,报馆采编人员不足,每日里只能靠剪编报的文稿编辑排版,等印发出去,新闻已成旧闻,哪里还有销路销路不畅,发行量又少,自然兜揽不着广告,单靠卖报赚钱,能搞个收支平衡,他已是尽了最的力气,如果要把报纸做,势必要增加批采编人员,这又得增加一笔开销,自己早先曾向东家许过愿,说只投一两万就足够了,东家现在已投了两万,没见到收益,现在又要让东家再追加投入,实在张不开口。沉思了一会,抬头说道,“当初阿拉是想脚踏实地,稳稳当当地把报馆由小做,由做强,现在看来,采编人员太少,根本无法推出有自己特色的东西,很难打开销路。”
“那就没有别的法子”世德问。
“甄兄是说,让报馆早些盈利”
“正是呀。”世德急着说,“早先听你说过,一些小报馆,都能轻松盈利的,咱们是不是也学着他们,试试看。”
“只是那都是些旁门左道,赚了一笔,让人看破,很快就声誉扫地,忽浴关门。”
“那都不要紧,关键是能赚钱就行,杜先生思量一下,咱们是不是也可照着法去做。”
“思路倒是有,只是费了这么力气,才办起的报纸,只为一笔外财,匆匆就忽浴了,真是心有不甘呀。”
“不要紧的,”世德劝说杜研奇,“忽浴了,咱们可以换一个报名,再办一家报馆嘛,多办几次,赚够了钱,再按杜先生的思路,正经八本地办一家报馆,那也比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强啊。”
经世德一番点拨,杜研奇也开了窍,说道,“阿拉这就回去准备,最近就可做一局。正好眼下各类学校有学生毕业,是找工作的旺季,阿拉就在招聘采编人员上做些文章,没准就会有利可图。”当下,杜研奇把设局的思路说了一遍,世德觉得可行,点头答应了。吃完酒菜,二人一道回去了。
三天后,商务报头版刊登出幅招聘采编人员的广告,广告上说,本报因应业务发展之需,特向社会公开招聘编辑、记者若干名,凡经考试录取者,第一、二名,保送至日本早稻田学新闻专科学习,一应费用,均由本报社支付;第三、四、五名,录用为本报监习编辑,月薪三十块洋;第六名以下,录取为候补编辑。凡有志于新闻事业的适龄青年,均可报名。报名手续如下:报名者需填写个人履历表一份,附免冠照片三张,报名费洋三块,邮寄至本报人事部。报名者经考试未被录用,本报社将返还报名费。为公正起见,招聘期间,本报馆谢绝应聘者来访。
当下杜研奇将这份报纸加印了一万份,雇人到各专院校免费发放。第二天下午,报馆开始收到报名者邮寄来的个人履历表和报名费。从第三天开始,报名的信函雪片似的纷纷飞来,世德不得不求小柳小带着家里的两个丫头,来到报馆,帮着理信函,到邮局领取汇款;杜研奇则带着几个雇员,不分昼夜地加班干活,把事先印好的招聘考试试卷,装到信封里,再按照报名者投寄的信函,把地址填写清楚,再派人到邮局投寄。
约忙了两个月,招聘工作接近尾声,小柳红核算了一下,报名的人数将近九千,收到的报名费共计二万七千块,抛除成本费一千多块,剩余二万六德多块。世德剔除投资办报的两万块,剩余六千块,他分给杜研奇三千。杜研奇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慌得不敢去碰。想想这次赚钱,全仰仗世德出资提携他,便识趣地千推万辞,最后只拿了两千。
世德见杜研奇晓事,又能干,心里得意,当晚请杜研奇到酒店喝酒。
“杜先生,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喝酒时,世德问道。
杜研奇眨巴几下眼睛,似乎没听明白,直愣着说,“这一局还没完呢。”
“还要做什么”世德问。
“你想啊,凡报名的,都是有文化的人,你收了他的报名费,却不给他们个说法,这些书生岂肯善罢甘休一旦他们闹将起来,咱们报馆还怎么做事”
“那杜先生打算怎么收场”
“好办,过两天,在咱们的商务报上刊登一则启事,把这次招聘的结果张榜公布,编造两个地球上没有的人名,当作这次考试的第一、二名;第三、四、五名,就用咱们的雇员顶上;第六名以下的候补编辑,不予公布,另行通知,再印一些候补编辑的录取通知书,把那些报名的人一一填写上,寄给他们,也算对他们有个交待,封住他们的口。”
世德说完自己的想法,世德觉得极为高明,甚是得意,这一天,多喝了几杯。
事情败露得有些偶然,复华学新闻系的三十名应届毕业生,都报了考,又几乎在同一天,收到了商务报的录取通知书,拆开看时,又全都被录取为候补编辑,便知其中有诈。三十人结伴来到报馆,在副主编室堵着了杜研奇。到底是年轻人,做事冲动,直来直去,开口便质问,这次招聘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研奇到底见过世面,一见年轻人来势汹汹,便知事不妙,片刻慌张后,镇静下来,扶了扶眼镜架,告诉年轻人,“本报直属商务印书馆管辖,本人只是奉命行事,本次招聘的解释权,在商务印书馆,诸位可以到总部去谘询,本主编无可奉告。”
商务印书馆的招牌,别说在上海,即便在中国,哪个不知这样的公司,竟敢做出这等事来,一群年轻人哪能咽下这口气,转身离去,直奔商务印书馆去了。
眼见年轻人去了,杜研奇两腿开始发软,就势坐了下去,停了一会,恢复了平静,喊来一个雇员,嘱咐道,“侬马上到甄老板家去,让他马上来,越快越好。”
雇员得话,一溜烟去了,过了半个时辰,世德乘车赶来,见面就问,“出了什么事”
“乱子”杜研奇长话短说,把刚才一群青年人找上门的事,说了一遍。
世德听完,也慌了神,忙问,“有什么办法吗”
“眼下没有。”杜研奇说。
“这可怎么办”
“先忽浴了吧,把一些有用的东西拉回去,等风声过去再说吧。”
世德一时没了主张,只好听杜研奇的吩咐去做。好在东西不多,只装了几车,就所剩无几了。杜研奇摘下报馆的牌匾,放到车上,向屋内望了望,见没落下什么有用的东西,跳上车,和世德一道离去。
第二天一早,上海的各报纸,纷纷刊登了商务印书馆的郑重声明,声明说,近期在上海发行的商务报,与商务印书馆不存在任何一丝的联系,商务报所从事的任何不法事件,均与商务印书馆无干。
第四十二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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