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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龙眼[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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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芝怔住。

    反应过来,应该是赵红告诉他了。

    她解释,“我走的是大路,沿路一直有人。”

    从头一次提出访谈尾随他至区门口,深更半夜要一个人蜷缩在江边看日出,到昨天送她回去后再出门。

    倪芝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或许对年轻人而言,这都不算事。

    她以为这世界上每一盏路灯下都是明亮的,每一个街角都是宽敞的,每一个路人都是良善的。

    陈烟桥话声音不大,倪芝却清晰能感受到,他言语之间压抑的怒气。

    “你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吗?”

    在她的认知里,并不危险。

    而且这个时间在学校周边热闹非凡,她们女生寝室里有人饿了,就猜拳选派一个人出门买宵夜。

    倪芝有些迷茫。

    赵红出现,免于她被这样的渣滓恶心到,她很庆幸。可就算昨晚赵红没赶到,这样人潮密集的地方,她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倪芝的眼神里也透出这种迷茫劲儿,她低声辩解,“不危险啊?”

    她看陈烟桥的架势,心里还是有些虚。

    把手里捏的报纸放回原处,在他面前直起腰。

    这个角度,把他发顶夹着的白发都看得一清二楚。

    陈烟桥嗤笑一声,“怎么样叫危险?”

    他习惯性去摸右手腕上缠的佛珠,一道一道,一颗佛珠一颗佛珠地在手指下滑过。

    但语气怒得与佛语背道而驰,连发顶的几根白发都跟着颤,“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她想多看一天这个世界,都没有机会。我不懂你有几条命,去一而再而三地陷入这种无畏的危险。”

    那年余婉湄,为了练俄语,去果戈里大街与革新街交口的圣阿列克谢耶夫教堂那儿,有一段时间,晚上有东正教会的人,不少俄罗斯留学生会去,相当于俄语角。

    至今陈烟桥次次路过圣阿列克谢耶夫教堂,都会在这座古老的拜占庭式的东正教建筑前驻足片刻。

    红白相间的墙面,帐篷式的钟楼,洋葱头式的穹顶。

    可不是建筑让他鉴赏。

    是陈烟桥想多等一会儿,或许就能看见那个在下雪的冬夜里,用围巾把自己裹得只剩一双眼睛的余婉湄,轻盈地跑过马路。

    在路灯下摘了手套,哈一口气,拨了他的电话又戴回回去手套,边走边跟他打电话。

    “桥哥,你在忙吗?”

    “恩,在回去路上?”

    陈烟桥脾气急又话少,两人缠绵时候他不嫌烦,却没耐心同她打很久的电话,总是歪着头夹着电话,手里的铅笔不停。

    然而这个时间点儿,他不管在做什么事儿,都会每隔一分钟看一眼手机。

    掐着时间等余婉湄电话,若是她过了几分钟没打来,他就要打过去。

    因为余婉湄回学校要经过一段路灯黯淡的路,她一向胆,一次被醉酒的走得东倒西歪的流浪汉吓倒,气喘吁吁地跑了一段路边给他打电话。

    陈烟桥再次体会到无奈,除了和余婉湄吵一架别无他法,来去都是她执意要异地恋的错。等余婉湄化解了他的怒气,他又只能由着她。

    他一个月去看她一次,根本没法每天陪着她保护她。

    十年前的哈尔滨,或者无论是多少年的哈尔滨,在冬夜里都是人烟稀少的。因为下雪,显得更寂静。因为地面的雪化了水又融了冰,显得天地更广阔,人更无力。

    好在果戈里大街到滨大不算远,除了那一顿儿都是敞亮路。

    他就开始守着电话,等余婉湄从俄语角出来,每天同样时间给他打电话。

    冬夜寒冷,一次手机冻关机了,又让他发了一通火气,后来余婉湄就在手机上贴暖宝宝,保证两人能聊到她赶上末班公交。

    陈烟桥又抚了抚自己右手腕上的佛珠。

    摸起那道蜈蚣状的疤,凸起如树根纹理,不像倪芝腿上的疤痕那般几乎平坦,疤痕咯手又涩,实实在在地存在,却抚得他心里觉得不真实又难受。

    他还活着。

    余婉湄却不在了。

    她除了在去滨大学俄语这件事有些执著,其他的时候,乖巧又温顺,娴静又优雅,就喜欢安安静静在寝室看书,极少出门。

    不像他,事事让余婉湄操心,不愿报备安全。

    凭什么是他活着,余婉湄这样的人,却为他死了。

    陈烟桥想到这里,眼底尽是阴霾与嘲讽。

    他的唇薄,年轻时不知何等傲慢,到如今的岁月里,仍然是言语辛辣半句不饶。

    “你懂自爱吗?一个姑娘家,总缠着别人要访谈,独自一人去何家,不是往虎口里送么?跟陌生男人看日出,进出家门,我要是有歹心,你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倪芝慢慢站得笔直,一字一顿,“你家,要是不欢迎,我不来就罢了。”

    她身上没有一丝柔软劲。

    陈烟桥的手撑在膝盖上,插进鬓角的头发里。

    汗就从额头顺着鬓角往下淌,又滑过脖子,流进汗衫里。

    他斜睨他,语气淡漠,“随你。”

    陈烟桥不再言语,低头欠了点儿身,终于按开旁边的风扇。

    那风扇不知多久没清洗过,每片扇叶上都是灰尘,转开了噪声极大。

    凉风裹着西晒的暖流,从他那头吹到倪芝这头。

    倪芝握了握拳,又松了开。

    “你知道吗?”

    她语气平复下来,没有一丝一毫地生气,“我感激你,因为我在何家遇到危险,你答应我访谈;我感激你,在地震时候送我去医院;我感激你,愿意陪我看江边日出。”

    她顿了顿,“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倪芝掷地有声,“没有人要成为你赎罪的道具。”

    陈烟桥蓦地抬头,同她对视。

    她那双丹凤眼里,不再是迷茫,清晰地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

    倪芝抿了嘴,“你当然不是为我,换个人,你还是会如此。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余婉湄没有死,我不是为你脱罪,你自己想想,你还会用这样的态度来操心别人的事吗?”

    谁都可能会,陈烟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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