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2)[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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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甄永信也熟知些狱中玄机,钱研开推托说,“甄兄所言,是中国的监狱,这里是日本人的监狱。小鼻子办事,较真,不像咱们中国人这样好通融。”
“照钱兄看来,就没有一点办法”
钱研开一手进兜里,拿手摩挲兜里的金条,一手捻着胡须。一个主意没想出,点的菜上来了,二人开始端杯吃起。吃了一会,钱研开说,“我倒有个主意,就是牵涉的人太多,挺费事。”
甄永信听出,钱研开是在变着法勒他,好在眼下钱不是问题,救人要紧,便不再犹豫,开口道,“钱兄但做无妨,花多少钱,说一声就是了。”
钱研开听了,沉吟片刻,说,“怎么也得再加五条,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一点问题没有。”甄永信当即表态,“什么时候要,钱兄给个话,我随身带来就是了。”
“你看啊,”钱研开放低声音说,“这事,我打算这么办,现在监狱里人满为患,关押了近五千号人。小鼻子又忒小气,不想再扩建狱室。狱中人多,饮食不好,常有囚犯瘐毙牢中。狱室中出了死人,通常要通知驻监的日本法医验明,就用监狱里的驴车,拉往后山的乱葬岗扔掉了。那小鼻子法医,平日住在狱里,好喝几口酒,和我挺投缘,到了时候,趁我请那法医喝酒的当口,让令郎装死,我让法医随便开具一张死亡证明,让两个杂役,把令郎拉往后山乱葬岗上扔掉,到时候,你在那里等着,给令郎换身衣服拉回家,这事就算做成了。”
甄永信听了,直想离席给钱研开跪下磕头,又怕钱研开看透自己的心思,趁机狮子开口,便稳了稳神,像正在商谈一笔生意一样,问钱研开,“钱兄看,我什么时候把钱带来”
钱研开知道,甄永信是在问他具体的行事时间,干咳了一声,说道,“咳,现在的人哪,都很实际,见钱干活,无缘无故,谁肯担着这么的风险,替别人出力这事,就看甄兄急不急了,甄兄要是着急呢,明天就可以做;要是不急,等几天也行。可有一点,甄兄得向我保证,令郎出去后,不能再呆在小鼻子的地盘上,一旦再让小鼻子逮着,他自己倒霉不说,还要连累我们也跟着遭殃。不知甄兄能否保证这一点,能成,咱做;不行,趁早说出实话,免得到时候一块遭殃。我可是看在盛庭长的面子上,替甄兄冒这个风险的,一旦走了水,盛庭长也脱不了干系。”
“这个请钱兄尽管放心,犬子一旦出来,我保证让他远走高飞,永不回来。”
当下,二人合计了交接的细节,当天下午,甄永信又乘火车返回金宁府。进了城,甄永信长没直接回家,径直到了西城区徐二家里。徐二早已成了家,平日还是以赶马车为生。见甄永信来了,徐二吃了一惊,“哥这些年去哪里啦,一点音信也没有。”说着就往家里让。
甄永信见徐家院子里有些脏乱,站在门口推托说,“不了,我还有事呢,急着回家。我来问你一声,明天给哥出趟车,行不”
“哥说什么话呀,哪有什么行不行的,哥要去哪,吱一声就行,还商量什么”
“我明天要去一趟旅顺,一早天不亮就得动身,你给牲口多备些草料带着。这是车脚钱。你先拿着,不够,哥再给你。”甄永信说着,便把早晨媳妇给他带在身上的十块洋,递给徐二。徐二像怕烫手似的,直往后躲。
“哥,你这是干什么一年到头不用我一次车,今要用一次,还要给钱,又给这么多钱。要这么说来,我欠哥的,多暂才能还清”
“一码是一码。你靠拉脚吃饭,哥现在手头宽余,就算给你些零花钱,算得了什么快拿着,等多暂哥要是落了露,你再帮哥。别再磨叽了。”
徐二还要争持,甄永信一把将钱塞进他怀里,嘱咐道,“明天一早去接哥,晚上早点睡吧。”说完,转身去了。
第二天一早,徐二拉着甄永信出了城,直奔旅顺去了。车到旅顺,在监狱门口约出了钱研开,到了前一天吃饭的酒楼,要了个包间,甄永信把金条如数交清。见钱研开没带家什,甄永信便把自己的围腰都给了他。钱研开也不客气,把外衣脱了,系好围腰,重新把外衣穿好,告诉甄永信,“一会我派监狱里的车夫来找你,让他带你去夜里接人的地方。你就在那附近等着,不出意外,二更之前,我就把人送到。你别忘了把他身上的囚服换下,最好放一把火给烧了。你们从路走,就行,用不着慌慌张张地走小路,这里是海防地带,走小路,反倒更危险。”
甄永信一一记住。钱研开交待完,也不留下吃饭,就回去了。
甄永信点了几个菜,和徐二边喝边等监牢里的车夫。两三杯酒过后,有人找到酒楼来。甄永信看去,正是昨天他在监狱门口见过的老头,才知道,这人就是牢里的车夫。起身给老头让了座,说一些恭维的话,那老头也不客气,方方地坐下,该吃该喝,不须谦让。甄永信见了,猜想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吃惯了。
酒饭吃得差不多了,看看天色不早,老头说,“走吧,看看去。”几个人付清了饭钱,下楼坐车往后山乱葬岗那边去了。那里离城区不远,就在城北白玉山后坡,马车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抬眼望去,蒿草遍野。坟冢重叠,藏没于荒草之间。在乱葬岗边上,有一个坑,坑不深,野草间露着白骨,阴森骇人。坑边有一条山路,和山下的官道相连,几乎被野草遮没。老头指着坑边的山路说,“晚上,我就把人放到这,等我们走了之后,你们再过了把人拉走。”
甄永信点头答应。老头跳下车去,说,“行了,你们就在这眼目前,找个地方歇着吧,我回去了。”
甄永信要用车送老头回去,老头摇摇头说,“别折腾啦,你们还要赶挺远的路呢。”
“哥,”见老头走远了,徐二问道,“你来这干什么”
“世德在他们牢狱里,听说快不行了,他们今晚上,就打算把他抬出来扔了,这里是监狱扔死尸的地方。我托了熟人,打听到这个消息,今晚咱就在这等着,等他们把世德扔在这,咱就把他拉回家。好歹也要让世德进甄家的祖坟,不能让他成了孤魂野鬼。”
徐二听,汗毛倒竖起来。想当年在街上混混,号称天不怕,如今听了这事,两腿开始不听使唤了,跳起了电击舞。幸亏看见甄永信一脸冷肃地坐在车上,才稍稍安了神,坐在车上,不敢落地。
山中的夜色,格外来得早。落日下山,余辉袭来,山里慢慢阴暗下来。一些夜游的小动物,也渐渐多了起来,附近游荡的野狗,不时来这里光顾一下,瞪着冒绿光的眼睛,站在远向这里窥视,看看没有什么猎物,当看见甄永信几人,便掉头跑开了。树上的毛头鹰,偶尔在树枝上凄啼一声,惊得徐二头皮发麻。辕马也显得有些不安,虽说落黑前,已喂饱了草料,现在却烦躁不安起来,昂着头警惕着夜空,不时拿鼻子打出一串吐噜,让徐二的心,也跟着一缩一缩的。
约一更将过,远传来木轮车的吱呀声,渐渐的,山下有黑影出现,黑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过了一会,黑影到了坑边,听有人喊了一声“吁”黑影就停在了那里。又听有人说,“抬下来吧。”就见两个黑影,从车上抬下一个东西,放到地上,接着,有人把车赶下山去。
不等黑影走远,甄永信对徐二说,“走,咱去抬过来,拉走。”
徐二两眼腿发软,壮着胆子,浑身不停地颤抖,跟在甄永信身后,到了黑影刚才停下的地方,见一个黑东西横在地上,知道是世德。甄永信说,“老二,你身子壮,过来抬头,我抬脚。”
“照哥说的。”徐二说着,两手托起世德的头,猛一用力,将世德抬起,正要迈步,突然听世德说道,“爹,放下我吧,我还是自己走着舒服。”
这一声,把徐二惊得不轻,头发梢都竖了起来,两手一松,向后跳了两步,嗓子发紧,结结巴巴说,“哥,世德没死呀。”
“我本来就没死嘛,是他们叫我装死的,”世德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徐二抱怨,“你是谁呀,差点没把我摔死,我两眼都冒金星了。”
“行了,快上车吧。”甄永信催促世德,“这是你徐二叔,帮我来接你回家的。他还以为你死了呢,看把你二叔给吓的。”
“是二叔呀,”世德边说,边往车边走,“下半晌,他们提审我,钱狱长悄声叮嘱我,要我天一落黑,就装死。同室的弟兄们报了上去,听说小鼻子那法医,去喝酒了,都没过来看我一眼,就开具了死亡证明,接着就有人把我抬了出去,装上车拉走了。我还以为是我哥来接我呢,刚才一听声音,原来是爹。爹多暂回来的”
“别说话,”甄永信叮嘱道,“等回家再说。先把囚衣脱了,换上这件。”说着,把一件衣服递给世德。
世德把囚服脱下,甄永信就手团了一团,扔到下午拾好的一堆干柴上,把柴草点着,火苗蹿起,借着火光,徐二赶车,沿着山路,一路向官道奔下。上了官道,吆喝一声,两匹马就撂开蹄子,往东北方向去了。
“老二啊,”当马车行在官道上,甄永信低声嘱咐徐二,“哥有一件事,要求你。”
“哥有事,尽管说,还求什么。”徐二这会也恢复了正常,说起话来,又开始扔的。
“今晚的事,只能咱仨知道,多一个人知道,可就危险了。弄不好,还会掉脑袋的。”
“哥尽管放心好了,今晚的事,就烂在俺肚子里了,谁也不会知道。”
“有你这句话,哥就放心了。”
马车行了半夜,鸡鸣时分,到了金宁府,一进了城,拐到甄家门前,不等马车停稳,世德就跳下车,一推街门,果然是虚掩的,父子二人闪身进去,徐二就把车赶走了。
甄永信让世义把耳房的门打开,在耳房里铺了张床,让世德先住那里。白天门上加了锁,晚上才打开,世德才可在院子里转转。
几年的监狱生活,世德已给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头发几乎粘在一起,虱子在发丝间穿行。甄永信找来一把剃刀,胡乱把世德的头发削掉,又端来一盆水,让世德在屋里洗了澡。约过了十几天,世德脸上长了肉,脸色也好看了,头发也长了起来。
想想留世德在家,成天过着见不得人的日子,也跟蹲监狱差不多。当初救他出来时,曾和钱研开起了誓,救出世德后,要让他远走高飞,永远离开小鼻子管辖区。甄永信就有了打发世德去上海,到世仁那里的念头。准备了一段时间,在姑山寻了一条鱼船,给了船东一笔钱,让世德带上盘缠,取道山东,到上海世仁那里安身。
半个月后,收到世仁的来信,得知世德已经安全到了上海,甄永信心里悬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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