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2)[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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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那宗和带着琪友,怀揣前些日子朋友求他出货的明代钧窑青瓷碗,也不掏出问价,只在人群中寻求何希珪指点给他的胡二爷。眼看天色快晌了,还没找到胡二爷。琪友低声问那宗和,“他今天会不会不来了”
“难说。”那宗和说,“再找找看,实在不行,下午咱们再来,帮我看着点,小心别让何希珪看见了。“
两人说话不及,那宗和看见琉璃厂西边出口,一个胖子正背着手,要走出市场。
“在那。”那宗和说完,向那胖子努了努嘴,急走几步,追了上去,琪友也跟在后面,晃了过去。
那宗和追上胡二爷时,胡二爷已出了琉璃厂。那宗和快走几步,在胡二爷要经过的地方,站了下来,掏出怀里的小盒子,打开盖子,露出里边的瓷碗。见胡二爷到了跟前,递上去问道,“这位爷,要不要钧窑的东西”
胡二爷见问,停了脚步,取坚出那只碗,端详了一会,说,“钧窑的准成吗”
“一百个准成,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爹说,这是明代官窑的东西,现在家里等着用钱才拿出来卖的。”
“你爹说的你爹是干什么的”胡二爷边翻看瓷碗,边问。
“什么也不干,就在家里呆着。”那宗和说。
“他自己怎么不出来卖呀”胡二爷跟着问。
“他怕丢人。”
“丢人”胡二爷看了那宗和一眼,没吱声,又端详一会瓷碗,问,“你爹说,这只瓷碗,要卖多少钱啊”
“我爹说,要价八百,最低也不能少了六百。”
胡二爷听了,冷笑了一声,又看了看卖瓷碗的年轻人,呆头呆脑的,虽说不像傻子,猜想这年轻人也是户人家娇生惯养出的荒料,不谙世务,便动了心思,开口道,“你爹整天呆在家里,不知道行市,你这只碗,顶多只值二百,怎么样成交不”
“二百”旁边装成看热闹的琪友惊叫了一声,“昨天我看见一只类似的碗,还不如这只呢,最后是一千块现洋成交的”
听琪友一口东北口音,眼瞅着要坏了自己的好事,胡二爷恼怒起来,瞪着琪友骂道,“哪来的蛮子,嘴上没毛,就敢在这里信口胡吣。一千块现洋卖给你吧,来,你拿一千块现洋来,我做主了,卖给你,拿钱来呀”
琪友给骂了个红脸,淡溜溜地走开了,身后又听胡二爷在骂,“看你个穷样”骂了一会,又问那宗和,“怎么样小伙子,二百块钱,干不干”
“这个我做不了主,你得跟我爹说,他交待过的价钱,我不敢随便改。”
胡二爷猜想,这家的父子,必是户人家的膏粱竖子,荒料无能,不善经营,败坏了祖业,家道衰落,眼下正靠变卖祖宗留下的家产度日。要是这样的话,想这年轻人的父亲,也不会精明到哪去,何不乘此机会,拣他个漏这样一想,便问,“你家住哪能不能带我去拜见令尊人”
那宗和见说,也不推辞,告诉胡二爷,“就住南街,离这不远,爷要是愿意,跟我来就是了。”
拐过两个街区,到了他们新租的房子。果不其然,胡二爷所料正是,一进家门,一眼就能看出,这户人家,正在衰落。主人甄永信,见装扮成子的那宗和把生人领进家里,一脸的不悦,厉声训斥道,“谁让你把客人领回家的我不是说过了吗,交易不成,就算了,谁让你领人回家的”
“老兄息怒,”胡二爷见主人动了肝火,厉声训斥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干笑着说,“其实是我自己要来的,与令公子无干。”顿了一下,又说,“我实在是看中你这件瓷碗,想做成交易,只是令公子报价太高,又不敢自作主张,我便跟着来了,想和老兄讨个公道价钱,不想触犯了老兄。还望老兄原谅小弟鲁莽,纾心息怒才好。”
甄永信闻言,也觉自己刚才的火,发得有些过头,缓下脸来,解释道,“其实我并不是对先生的,只是犬子太不争气,让我心中郁闷。你看,今年眼瞅着都二十了,成天躲在家里,三门不出四户的,养了这种子,怎么还敢指望他能养老送终。我是要锻炼他,才让他带着点家传的东西到市面上历练历练的,不成想,这么好的宝物,在他手里,愣是卖不出一个好价钱,你说气人不气人”
胡二爷听出,这家主人,只是在为自己刚才发火失礼找由头,其实也并不见得比他子强多少。听过之后,便接过话头,拉入正题,叹口气,说,“咳,我看老兄是多虑了,古人说得好,孙自有孙福。树自然直嘛,什么人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我看令公子就不二五眼,说不准,将来还会雏凤清于老凤声呢,会干出一番事情。其实,依我看,这事也真的不能全怪令公子,老兄也确实把这件东西的价格,订得过高了些。也难怪,老兄不熟悉眼下的行情,这只盘子,按现在的行市,能卖上四百块洋,那就算烧高香了。只是我就是喜欢这东西,即使贵些,也想留下。老兄你看这样成不成你再给让一让,我呢,再给你涨一涨,咱们就来个折中价,五百块成交,怎么样”
甄永信听了,显得有些为难,闷坐了一会,开口道,“不怕先生笑话,今天卖祖上传下来的家业,也属被逼无奈。其实我心里也有数,这件东西,要是搁在好人手里,卖个千八百的,是轻轻松松的事,无奈养不肖,眼下正等着这笔钱的用场,只能依着先生了。听说先生喜欢,也算是我替这件东西找个好人家收着。”说完,连打几个呵欠,脸上露也难受相,从袖头里掏出一方手帕,在眼角轻拭几下,眼泪就滚落下来。
胡二爷自己也有这口瘾,能体会到主人会难受的滋味,赶紧把钱付了。主人收了钱,留出一枚,把剩余的锁进柜中,嘱咐子说,“把青花觚先收起业吧。眼下别急着卖。你陪胡先生坐会,我上街有点事,一会就回来。”边说,边匆匆出了门。胡二爷知道主人要去哪,也不急着离开,听主人吩咐子把桌上放的青花觚收好,又来了兴趣,不等年轻人搬走,自己抢先端起翻看,见落款是清乾隆年间官窑出品,款式新颖,釉色清亮,心里喜欢,刚要探寻价钱,年轻人伸手从他手里把东西取过来,说了句,“我爹让我把东西放下。”便将青花觚装进盒里,放进橱柜。胡二爷为扫兴,讪笑着说了几句淡话,带上刚买下的碗,告辞离去。
实际上,胡二爷对瓷器,也是粗知皮毛,买这件东西,除了货色养眼,一看就知是老东西,碗底又有年份落款,更多是因为看人下菜碟,先是这家子,在琉璃厂那幅呆头呆脑的蠢相;接着是到他家里,看见败落的家道;跟着又看见这家主人让烟瘾折磨的窘相,才下了定心。只是货到手后,心里还是有些不托底,就回到琉璃厂,找玩家甄别。连看了两个人,都啧啧称赞,问了价钱,也都艳羡他又拣了个漏。
一连几天,胡二爷对琉璃厂失去了兴趣,心里老惦记着那家破落户的青花觚,反复琢磨着如何才能上手。想来想去,最后打定主意,交结
做出这种决定,主要是基于两点考虑:其一,这户人家的主人,对眼下古玩的行市,并不外行,又守在琉璃厂边上,要糊弄他,实属不易;其二,这家主人只有当家里的钱花干了,烟瘾发作时,才能杀下价来。可他上次出货,得了五百,父子俩仔细地花,估计也得半年才能花完。也就是说,下次出现最好的杀价时机,至少要等半年以后,而半年以后,前来杀价的,又难保只有他一人。所以现在要把货搞定,只有一条道:攻心。破费点小钱,去和他交结。
主意打定,胡二爷上街,买来四样下酒菜,提了一坛好酒,在城里人家做午饭前,来到破落户家,敲了几下门,年轻人出来看门,见是胡二爷,傻里傻气地问,“又来买东西啦我爹说了,什么也不卖。”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胡二爷笑了笑,说,“买什么呀什么也不买,今天来,就是和你爹说说话,喝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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