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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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兵的武装,抓走了副督统人,俄国人成了这里的主人。
光阴就这么耗着,一晃,子已经二十二岁了,眼看过了成亲的最佳年龄,想想眼下科举无望,母亲就张罗着为子办婚事。总结了自己婚姻的不幸,她就把过错记在门不当户不对上,发誓说什么也要给子说一家门当户对的闺女,她忘记的只有一点:丈夫死的时候,家里已经连买一口杨木棺材的钱都没有了。这让媒婆们挺犯难。最后城南客栈管房的刘寡妇物色到一个合适的,东城刘家院外,三间门房里住着一家三口,是刚从黑龙江搬来的,一口满腔,据说老爷子是松江团练副使,官秩六品,解甲到此安家,一个闺女,刚过二十,炕上地下没的说,劲好个人物。按说呢,官品是低了些,可眼下没有更合适的,无奈,两家相互交换了八字,三天后,刘寡妇再进甄家门时,快活地击掌相庆,说李神仙给批了八字,是天合之作。
既然神仙都这么说,母亲也无二话,接下来就下了彩礼,订了亲,选了良辰吉日。为了筹措婚事,母亲不得不把一副金手镯、玛瑙镶金发簪典当出去,才把子的婚事办得像样,勉强没让外人笑话。问题出在婚礼过后的第二天早上,因为婚礼上从把新娘抱下轿子,用打着同心结的红绸带牵着新娘上堂叩拜,再引进洞房,一直到夜里掀掉新娘的红盖头,新娘粉面桃腮上一双微眯着的笑眼,风情万种地冲他莞尔一笑,两人会意地一同吹灭红蜡烛,一切都那么完美,没有一丝缺憾,只是早晨醒来,新郎偷看新娘画妆时,新娘瞪他一眼时,他才一下子心凉了半截,因为新郎清楚地看见,新娘瞪着的左眼球,有一绺清晰的白絮一样的东西,宛若孩子玩耍的带有白色纹饰的玻璃球。新郎的心沉了一下,板着脸出去,到堂屋告诉了母亲,说是让媒婆骗了,说要找媒婆去。
“慢着,”母亲即时制止了他,表情仍那么平静,停了半天,才说,“命啊,认了吧。”
玻璃花眼新娘即时发觉了丈夫的不满,新婚后也就比较谦卑恭顺,凡事顺着丈夫,但到了秋天,没见家里收来适量的田租,就想着法叩问丈夫,问地租收哪去了,几天后就弄明白了,婆家那一千多亩良田,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便觉得上当了,只是想到自己是瞒着玻璃花眼嫁过来的,所以发觉上当后,也就不怎么生气,从此也就不再谦卑恭顺了。只是碍着表情一贯平静的婆婆,才不敢使出性子。还好,除左眼有些毛病,玻璃花眼身体各个器官都挺正常,没几年功夫,就生了两个子,子取名世义,老二叫世德。
就在二子刚满月的那天早晨,一向表情平静的母亲突然变得有些痛苦,两手也不能像往常那样随便抬起,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眼里露出恐慌,但神智却还清醒。
“你出城到姥姥家去,叫你舅舅来一趟。”母亲若无其事地吩咐。
舅舅来了,临走时脸色挺难看。送舅舅到门口时,舅舅才停了脚,欲哭无泪的样子望了望他,“给你妈准备后事吧。”停了停,又说,“你姥姥临走前,就这样。”甄永信一把扶住门垛,觉得头有些晕,脖子上的汗水就流了下来。
半个月后,母亲走了。由于没攒够买棺材的钱,不得不把母亲结婚时的衣柜、梳妆台连同一条黄花梨春橙典当出去,才买回一口棺材。玻璃花眼想留住梳妆台,丈夫说了句:“这是我妈的。”就让人抬了出去。
第一章4
在母亲去世前,子一直不知道,这么多年,家里的油盐酱醋米菜是从哪来的,直到料理完母亲的丧事,玻璃花眼一天也不间隔地张口往他要钱办置这些东西,他才发现,尘世生活有这么多的脏乱事,而那些油盐酱醋米菜,仿佛是玻璃花眼用咒语咒出来的,一下子都跑到他的跟前。这时,他才明白,从前,这些东西都是母亲那一针一线中连结出来的。而他呢,现在既没有积蓄,又没有经营的本领,玻璃花眼一叠声地天天要钱买这买那,猛然间,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无用,虽说肚子里装了不少的学问,又能写一手好字。正是从这一天起,他才真正理解当初四告贷无门,躺在炕上饱受毒瘾折磨的父亲内心该有多么痛苦。这时,他不得不像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那样,在各个房间里蹿来蹿去,指望能找到一件值钱的器物,以便换回几个铜子。家里的房间不少,可值钱的东西差不多都让父亲典当光了,只剩下一些祖上留下来的不值钱的东西,他就只好天天把一些破烂东西带到当铺,巴望着能换回几个铜板。这样,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少,房间越来越空了,钱没换回来多少,却无意中把房间清理得干干净净。由于得不到足够日常开销的钱,玻璃花眼的不满就越来越厉害了。她先是脸色变得难看,接着是低声嘟嚷着发牢,而后就是趁孩子闹人时指桑骂槐,再过几天就开始斥责丈夫,说鸡能刨米,猪能拱食,好端端年轻力壮的一个老爷们,不能挣钱养活老婆孩,整日的翻弄家里的破烂当钱,算什么爷们。丈夫情知理亏,又斯文惯了,就不敢吱声。接连骂了几天,看看丈夫没什么反应,玻璃花眼就觉得自己不够狠,没触到丈夫的痛,再往后的骂声里,就脏话不断了,什么乌龟、王八、鳖头都出来了,做饭时把锅碗瓢盆摔得山响,把丈夫惊得心里一揪一揪的,哪里还敢应声。丈夫出人意料的忍耐,刺激了发怒的妻子,她相信这是丈夫在用一种无声抵抗向她挑战,一想到这一点,玻璃花眼终于忍耐不住,把心里的委屈喷泄出来,毫不害羞地扯着娘们嗓子,坐在地上嚎啕起来,天一句地一句地数落着窝囊废丈夫,说这个荒料当初是串通了该死的刘寡妇,把她好端端的一个黄花闺女骗到了甄家,想当初,她是何等人物是清国朝庭六品命官的家小姐,出落得水灵灵的金枝玉叶,走到哪里,别人都愿意看两眼,男人们只要看她一眼,就会浑身发抖,多少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就为了能看她一眼,没昼没夜地到她家门前转悠,可以毫不吹嘘地说,从她十二岁那年,就有人家托媒婆上门提亲了,十六岁后,来提亲的都把她家的门框挤破了,而她呢,挑得厉害呀,没有钱的不中,不是官宦人家的不中,官秩品级低的不中,人长得不帅气的不中,就这么挑来拣去,挑花眼了,愣是把自己耽误了,直到刘寡妇来了让阎王爷早点把她弄走吧,说是有一个人家合适,祖上是海防同知,从五品的官职,家里有良田一千多亩,三进的宅院,只比督统衙门少了一进,小伙子英俊着哪,还是秀才,马上又会是举人、进士了,他妈了个巴子,扯鳖犊子哪,活生生一个木头桩子,荒料,王八羔子,那一千多亩良田呢早就让他那死鬼爹吃喝嫖给败坏了。玻璃花眼说到痛,一手拍着地,一手拍着腿,咧着嘴,鼻涕眼泪顺着嘴角往嘴里流,一点也没耽搁泼骂:看我这手啊,现在粗得什么样,从前,在娘家,是有过佣人的,哪干过什么粗活啊,白白净净的,比丝绸还滑溜,今个倒好,洗洗浆浆,烧火做饭,哪一样不得干哪,简直就成了佣人,全怪自个嫁了个荒料秧子,而两道眉毛呢,为闺女时像两弯柳叶,多好看哪,可自打嫁给这个窝囊废,烧火做饭时,都给火燎过几次了。都怪自个瞎了眼呀,找了这么个倒霉不争气的鳖犊子
“你没瞎,”丈夫试图纠正她,“只是玻璃花眼。”
这句话戳到了玻璃花眼的痛,她立刻中断了泼骂,麻利地从地上爬起,起烧火棍,奔到炕前,在丈夫几乎来不及防范时,就将烧火棍子狠击到丈夫头上,剧痛使丈夫本能地从炕上跳起,抱着头就向门外冲,玻璃花眼哪肯罢休,一直追打到街上,才觉得刚刚出了点恶气。
在确认妻子不再追打后,丈夫才停下脚步。这时他觉得一只脚有些凉,低头看时,发现一只鞋子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回头看看跑过的路,从家门口到身边,没有鞋子,他就确信鞋子肯定是掉在院子里,于是也就安了心。想想自己已身为人父,又是秀才,穿一只鞋在街上走,显然是不合适的,强烈的自尊,让他暂时忘记了妻子的烧火棍,转身快速地旋进自己家的门。刚跨进门,妻子烧火棍的威力立时又战胜了自尊,迫使他没敢穿过门洞,回到正房,而是躲进了门房。小鼻子攻城时,母亲曾把他藏进这间门房的地窖里。他找到一个墙角,就势抄手蹲下,这时才觉着身上有些部位挺痛,想伸手去摸摸,不想手指刚触到疼,疼就变得像针扎一样不可忍受了,不得不赶快收了手。剧痛过后,他想了想,然后确定,这是他一生中第二次挨打。第一次是六岁那年的一天下午,父亲领他逛窑子后,母亲拿鸡毛掸子打他,那时母亲是夹住他的头部,只打他的的,而现在玻璃花眼妻子,却是不分头腚地打,而且还是下死手。从这时起,他才想信,母亲是真心他的,虽说平常表情那么淡漠,可心里是他的。只是母亲已经不在了。这样想时,眼泪就止不住了,开始是无声的,很快就变成了泣,再过一会就变成了浑身剧烈地抖动了。而玻璃花眼呢,则把丈夫这种哭泣看作是她的批评教育见了成效,所以在天黑以前,就原谅了丈夫对她的冒犯,连哄带吓地把丈夫从门房领回堂屋,并亲自给丈夫穿上那只跑掉的鞋。
第一章5
日子显然没什么起色。不管玻璃花眼怎么发狠地诅咒、泼骂、哭闹,丈夫依旧只会捣动家里那些破烂,拿去典当几个铜子,交给妻子,妻子再去买回家里必须的油盐酱醋米菜。丈夫至死都还记得,当他把家里最后一件值钱的家具那张每天用来吃饭的嵌玉八仙桌当掉后的第二天,早晨,他是被妻子用力摔打米柜的声音惊醒的。醒后就听见玻璃花眼难听的泼骂声。看来米柜里又空了。同时他也感到肚子里难以忍受的饥饿,这时晨光已经映到窗上,窗棂上是泛黄的旧窗纸,已经几年没换新的了,年前只是用了几块夹在书里还没来得及使用的旧宣纸,把几破洞贴上。春天多风,风正把窗纸一鼓一缩地吹动着。饥饿和泼骂声中,丈夫不知怎么突然来了灵感,他根本来不及去宽慰正在泼骂的妻子,麻利地穿好衣服,找出被一堆烂书压在墙角的砚台、墨块和笔,朝砚台里吐了口唾沫因为现在他不敢到外屋去舀水,赶紧拿墨块研磨起来,而后就拿毛笔蘸上墨汁,把笔尖在砚池里捻好,随手拿过一本线订书,在空白写下一首五言绝句:
风从昨夜起,
炊自今朝断,
春来天不暖,
冬去心还寒。
“你在干什么”玻璃花眼蹿到炕前问他。
“赋诗一首。”丈夫颇得意,忘记了饥饿和恐惧,甚至挺直了身子,抑扬顿挫,声色具佳地给妻子朗诵,是他摇头晃脑、洋洋得意的样,激怒了妻子,在他还没把最后一个字的长韵发完,妻子就一把夺过那本擎在半空的书,摔到地上,跟着是把笔砚一块摔到地上,又拿脚狠踩了几下,才骂出声来:“赋你娘了个腿,妈了个巴子,老婆孩子都在喝西北风了,你还腆着脸赋诗填词,你个荒料”很快她就觉着这种泼骂已经不解气了,就了丈夫一个耳撇子。这一耳撇子得狠,声音响亮,丈夫马上感到脸上木胀而痛疼,张开嘴巴刚要说点什么,但妻子根本无心去理会,摔上门就出去了。
上午,妻子回家时,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刘寡妇,另一个是济世堂药房的邵掌柜。来人显然不是来做客的,因为进门后就东张西望的对院子里的东西指指点点,而对房子的主人却视而不见。随后妻子又把来人领进各个房间参观了一遍,临走时,邵掌柜才向妻子伸出一只叉开的手,说:“就这个数。”
玻璃花眼当即就摇了摇头,但脸上却带着笑,这种笑是很少给丈夫的,“不行,邵掌柜,你也不能看俺急等着用钱,杀得太狠了,你看,这可是三进的官宅,二十多间房子,要是不急等着用钱,少说也得两千。”
“就五百,你看中不中,中,就这么定了,你再合计合计,中不中”说完,就和刘寡妇出门了。
“你想卖这房子”来人走后,丈夫怯生生地问。
“不卖房子咋整呀你横是想把俺娘几个饿死不成”
“可这房子是甄家祖上传下来的,怎么能毁在我手上”
玻璃花眼不乐意了,瞪着眼睛反唇相讥,“你家祖上光就传下这座房子吗你见天捣动出去典当的那些破烂玩艺,哪一个件不是你家祖上传下来的可你怎么都拿出去典了”玻璃花眼得意地看着丈夫噎在那里,停了停,又说,“你看怎么着吧,现在就这么两条道,要么你把俺娘们拿绳子给勒死,这样你就可以保住你祖上传下的房子啦,要么把房子卖了,先活下去再说。”
丈夫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已是被人追打到死胡同里的一条狗,恐惧、逃命,种种念头都在慌乱中拥到他的心里,却又一时拿不出个主意。约相持了一刻钟,闪念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解脱的办法,而这种办法一经出现,他就觉得浑身轻松了。
“我死吧。”他咬着嘴唇,望了望妻子,心里没有一丝的恐惧,语气要比平日平静许多。
“好啊,”玻璃花眼反倒高兴了,听过后没露出一丝惊疑,就痛痛快快地对丈夫说,“去死吧,省得我见天看见你就来气,那样的话,说不定俺娘们会活得更好。”因为根本就不相信丈夫会有自杀的胆量,玻璃花眼说完就转身进屋了。
玻璃花眼的话,刺激了绝望的丈夫,心底也就来了勇气,拿起平日用来从井里打水的绳子,走出街门,出了城,就往祖坟方向去了。
甄永信的鞋底刚踩到父亲坟前的湿土,心里就有了种回家的感觉。父亲坟上的荒草已经深了,封土似乎比当初又矮了一些。他把绳子扔在父亲坟头的荒草里,就势坐下,不知怎么,眼泪就控制不住了,像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的孩子。但这回没出声,也没泣,放任眼泪籁籁地落下。他又想起父亲活着的时候,每年清明节,都要领他来给爷爷上坟,烧完纸后,也要这么在爷爷坟头的石碑前坐上一会,和爷爷嘀咕一会,才起身离去。现在他也想和父亲嘀咕几句,可嗓子噎住了,发不出声。抬起头时,透过泪水,看见父亲就站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父亲仍穿着那身栗子色缎子马褂,弓着身子,青灰色的脸上有些木然,两眼呆滞地望着他,像似有话要说。他想和父亲说话,却又因为心里害怕,不知该说什么。
“你冷吗”过了一会,他才问父亲,父亲仍旧那么站着,没吱声,只木木地摇了摇头。
“你那里孤单吗”他问,父亲不说话,还是摇头。
“你还烟吗”父亲还是摇头。
“俺妈原谅你了”父亲还是摇头。
“那么,你想跟我说什么”
父亲开口了,问他怎么还不给他立一块比爷爷的墓碑稍矮一些的墓碑子恍然悟,这是多年以前父亲吩咐过的,而他至今却无能为力了。他不想把真情告诉父亲,免得他在地下伤心,就托辞说,“别急,以后会立的。”他还想和父亲谈谈死人国里的事情,免得匆匆走进去后显得太慌张,可是父亲一下子又消失了。这时他才发现,上午离家时太匆忙,竟然忘记了嘱咐世义和世德,将来别忘了在爷爷坟前立一块比曾祖父的墓碑稍矮一些的墓碑。他考虑了一会,想想现在是否有必要回家一趟,把这事给孩子们交待清楚再回来,可那样势必会遭到玻璃花眼的嘲笑,说他是怕死,才回来的,何况子们现在又太小,注定不会理解他交待的事情。“咳,算了吧。”这样想时,他立起身来,抓过那根挺长的绳子,把一端搭到父亲坟前的歪脖树的斜杈上,抓住那端把绳子的另外二分之一部分拉过树杈,而后就把两端交叉在一起,打了个死结,死结打在离他一脖子还有半尺高的地方,他又从父亲坟边搬过一块卵石,那是当初给父亲开圹时掀出来的,现在他把卵石垫在脚下,就把脖子伸向自己刚刚打好的绳圈里,双腿一屈,身体的重心就全在绳子上了。刹那间,他觉得有一个硬物正在刺破他的皮肤,压进他的喉管,憋得他透不过气。死亡袭来时剧烈的疼痛和恐惧,使他本能地拼命挣扎,手臂在空中胡乱舞动,指望能抓住绳索,向上拽拉一下,让他喘一口气再死,无奈手臂已经不听使唤,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把手臂抬过头顶了,就在他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深吸一口气再套上绳子时,猝然,一声炸响,跟着他就感觉自己像被从空中抛下的一麻袋粮食,倏然跌落在歪脖树下。瞬间的慌乱之后,他就从惊恐、痛楚中恢复了神智,然后就看见一个穿狗皮坎肩的老人,肩背猎枪,步履蹒跚地从山坡上走来。
“荒料糟蹋了我一颗枪子。”老人面带愠色,恨恨地说。
荒料这个字眼,是他结婚后从玻璃花眼嘴里听到的,现在已经听得两耳快长出茧子了,从某种意义上讲,今天走到这一步,也是为了避免再听到这两个字。却不料在他重返人间后,第一次听到的,竟又是这两个字,这就叫他挺生气,丝毫没有获救后的感激之情,坐在地上硬生生地问:“为什么你也这么骂我”
“能干这种事的人,准是”老人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他不同意老人的说法,就想把自己的遭遇合盘端出,让这老家伙看看,要是他有了这些磨难,是不是也要走这条道。老人根本就不给他这种机会,只是命令他:“闭嘴”而后告诉他,“男人,就是天塌下来,也只能死在敌人的手里,而不是死在自己的手里。”停了停,又说,“任何灾难,都不可能成为男人上吊的借口”憋屈得要命的自杀者,到底控制不住感情的涌动,咧着嘴孩子一样哇哇嚎哭起来。老人坐来,装上一袋烟,一口一口慢慢地着,理都不理身边的吊死鬼,直到嚎啕哭变成嗒嗒,再变成低声的唏嘘,老人才收起烟袋,进腰带里,起身拍了拍猎枪,背到身上,“记着,孩子,什么苦难都是给人受的。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野鸡。”说完,就下山了。
回城的路上,甄永信还在想,老人最后的一句话,是不是在变着法骂他,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野鸡,何况他还不是瞎眼呢,何况他是人呢,何况他还身体健康而年轻呢,何况老婆也不是瞎子,只是左眼是玻璃花眼,怎么就差点被一口饭给难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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