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雪花肥牛[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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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共厕所兼盥洗室里,窗户欠了一条缝,往里面嗖嗖地灌风。
只剩下里面厕所开着的,外面黑黢黢的,倪芝就站在窗边,闻不见厕所恼人的气味。
她站得憋憋屈屈,因为旁边是一排架子,上头还挂着拖把抹布,窗台上放着几个盆栽,有人剪了塑料瓶子当浇水壶也摆在旁边。
她指尖夹着点燃的烟,另一只手心不在焉地把玩着烟盒,冯淼那天给她买的娇子,上面是一只熊猫,憨态可掬,只是烟盒已经被压得不像样了。
她拿出手机,想给林致然打个电话,问他今日为何来寻,才发现已经删了他的号码。
只能作罢。
窗外看去,哈尔滨的夜色总是不够沉,尤其在这五月过半的时候,或许再过三个时,天光就盛了。昏黄的路灯照着空无一人的清冷校园,一墙之隔的街道上,烧烤摊子水肚摊子前还是有人光顾,不知收摊儿。
冷风灌进衣服领儿,她察觉不到丝毫困意,今天发生的,浮光掠影一般在她脑海里重现。除了陈烟桥自己愿意的和偷听的,她什么话也没问出来。
只不过细思起来,陈烟桥两个举动,似有大文章。
在火锅店关门以前,她多问了几个问题,陈烟桥就问她是不是认识他?
而后在长凳上,倪芝又一次了访谈,他立马戒备极严,问她是否录了音。如果她不把包翻个底朝天又展示了学生证,倪芝毫不怀疑,他能直接搜身。
或许是是h大研究生的身份让他宽容,还可能因为上面写的年龄让他心安,十年以前她不过4岁,决计不可能认识他。
不管怎么,他提防的态度透露了一点,他曾经或许有名气。
浏览器输入陈烟桥三个字,居然跳出来百度百科。
只是宿舍里微弱的信号让人心生绝望。
倪芝也不顾冷风,忍着寒意把手机往窗户的缝隙朝外塞,终于转出来字样。
陈烟桥(9970),汉族客家人,中国版画家。除了这位版画家的相关页,再搜不出来其他。
但绝无可能,因为同名人重了名,就让他如此心谨慎。
偏倪芝反复疏离了几次他话和动作细节,又坚信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
最后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或许是名气太,又时隔多年,只在他老家有名气。
被认为有名气的陈烟桥,打开好久不用的电脑,听着电脑呼呼的散热声,搜索图片一个个比对口红。铁桶里未燃尽的一点儿口红塑料壳,黑黢黢的只能勉强看出一点儿圆弧状,再凭着印象,大致确认了图片和价格,松了一口气。
色彩的调和不过是基本功,陈烟桥低头,残留桶底的口红色泽,哪怕沾了灰烬,也看得出来曾经的颜色多么艳丽浓郁。
十年前市面上的口红哪有这么贵,可即使这样,他也要去街头上画两天画,才能送余婉湄一支。
余婉湄向来喜欢买颜色浅淡的口红,涂跟润唇膏差不了多少。但她本来就娇玲珑五官秀气,适合素雅的妆容,皮肤又白又嫩,笑起来眉眼弯弯。
陈烟桥习惯了西方画作的审美,色彩浓郁饱满。而且那时候哥们儿的女朋友,大多是些学舞蹈学表演的女生,打扮得风情妖娆,他年轻气盛时候怎会愿意输与别人。送给余婉湄的口红,自然是红得娇艳欲滴,她不用他就不高兴。
后来才知道,余婉湄每次都将就着他的喜好。在她寝室整理东西时候,她室友才想起来把这支还给他,婉湄从来不用,就借去用了两天。
他想起来这茬,忍不住去调了极浅淡的颜色,先用铅笔勾勒了她的面庞,想画她妆面素淡的模样。
他伤了手以后,颓废了一段时间,刀捡不起来,后来好歹把笔捡了起来。精细的根本做不到,只能画画基本的素描,再后来慢慢练了左手,谈何容易,也就比右手稍微稳些,但就像另一个人的笔法。
他还未画完就觉得别扭,左看右看都不是滋味儿。
余婉湄的面容细节,他竟已经记不清了。她有颗的痣,到底是在眼下多远的位置?
他上一次画余婉湄,已是几年前了,他总是不想直面她,连照片也没勇气看。
他的审美,已经入了中年,他自己都是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样,再画余婉湄的少女姿态,全凭十年前的记忆和想象。
原本的少女之姿,偏偏带有一丝与之不符的烟火气息。
实话,他有意无意地想象过很多次余婉湄成熟以后的模样,温婉、贤惠、性感、强势,每次都戛然而止不敢再想,因为她永远停留在少女模样。
陈烟桥揉了揉眉心,又活动了一下握笔久了有些颤动的右手。
把画纸揉作一团。
一不留神儿,那纸团儿滴溜溜滚着,居然滚成了一个球,速地朝台子边缘去了,碰了壁。
是姿势漂亮的一杆,可惜球没进洞。
倪芝自己没多遗憾,原本旁边跟二大爷一样坐着的黄毛台球厅弟,蹭地一下站起来,从边儿上拿了个杆儿,用背杆姿势就给戳进去了,得意洋洋地看她,“要不要哥陪你玩会儿?”
这家地下室的台球厅,或许是生意不好,四五张台子,只有倪芝一个人,里面的隔间门没关,还能听见哗哗打麻将的声音,刚才走出来一个啤酒肚的男人交待了黄毛弟两句又进去了,可以看出,台球厅老板也在里面打麻将。
倪芝问他:“收费吗?”
黄毛弟:“开什么玩笑,不收费啊。”
“可我就瞎玩儿的。”
“没关系,哥陪你瞎玩,反正你一个人玩儿不是无聊嘛。”
“行。”
倪芝就半蹲下去,从槽里捡了已经下去了的球。黄毛看她捡,也在对面捡球,“重新开啊?”
倪芝点了点头“剩下的都不大能弄进去了。”
黄毛:“早啊,哥能啊。”
台球厅的门被推开,地下室地势低,风立马就送进来。
倪芝正半趴在台子上,专心致志地找一个好的角度一杆进洞。春寒未过,她仍穿着有些厚度的打底袜,可呢子短裤被她这动作撑得紧绷绷的,曲线毕露。
“倪芝”
低沉的嗓音在嘈杂的充斥着麻将聊天打屁的馆子里,瞬间被湮没了。
倪芝听见了,却不急着回头,眯着眼睛,稳稳地把杆子送了出去,蓝白相间球轨迹是对的,可惜后继无力,止步于洞口前几厘米。
黄毛笑她:“白送我的啊?”
却见倪芝已经放下杆子,仰着头看门口。
台球厅是地下室,但台阶做得不好,下来时候要弯一下腰才能进来,陈烟桥就站在需要弯腰的地方,稍微下了一条腿,另一条腿还在上一节台阶上。
他为了不顶着天花板,只能别扭地勾着身子低着头。
陈烟桥目光往下扫视,里屋乌烟瘴气,整间台球厅里,就倪芝一个女人。
“走吧。”
倪芝伸手轻拍了拍桌沿:“下来玩儿一会儿呗,我台子才开不久,不能浪费。”
黄毛这才想起来,“哎这不是……”他又不记得到底是个什么哥,只能改口,“这不是大哥嘛?咱们对面的,我们上次聚餐还去大哥店里吃火锅呢。”
“陈烟桥。”
“哦对,桥哥,桥哥名字一听就是文化人,贼带劲儿。”
黄毛也极力邀请:“桥哥,下来玩玩呗。”
倪芝忍不住轻笑一声。
她自田野回来,就穷得恨不得裤兜里揣钢镚儿。今天同钱媛几人出来打牙祭,她还是咬着牙提议了无名火锅店,各个吃的酣畅淋漓。
走之前,她起身去结账,夹带了一张附落款的纸条儿放在柜台,就陈烟桥眼皮子底下。
倪芝假装看不见陈烟桥的一脸不耐,转过身提溜着杆子擦枪粉。
余光里陈烟桥极慢地下台阶,他两步只能下一层台阶,不怪得他先前站得那么别扭,也不愿意走下来。
她把擦好枪粉的杆子递给他。
“咱俩玩一把?”
“我要是赢了,你就答应我访谈,”倪芝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我水平特次,添个彩头玩得高兴。”
陈烟桥今天格外不修边幅,胡子几乎连扇形都难以分辨了,周围全是乱糟糟的胡渣,长成连鬓须了。显得他精神头不足,目光涣散难测。
他看了她半晌,还是接过了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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